《今晨》依北

4、第 4 章

　　2001年 7月10日星期二阴转多云又转小雨又转大雨
　　今天我见到我的奶奶，也是最后一面，真的像小叔叔说的一样，这次真的很不开心。奶奶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去世的，我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老到这样么小。奶奶就像是一个脱水很久的橘子，脸上都是皱纹，我见到的很多人都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十里八乡相传的美人。我躲在老姑姑的身后看着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她向我伸出手来，但是我想回家。
　　坐在床边的爷爷一直在喊：“今晨过来让奶奶看看你。”老姑姑也使劲把我推出去，我挪到她的身边的时候眼泪已经出来了，小叔叔没有教我怎么样才能忍住眼泪。
　　她的手很粗糙喇的我手疼，她一定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以前她看见我的时候永远只叫娇娇的野种，我记得很清楚。这次她却只叫我娇娇，就在我愣住的时候身后的老姑姑使劲的推我让我应声。我害怕她坐起来打我，我使劲点点头觉得手上都是自己的眼泪，她气若游丝的说：“娇娇，对不起。”然后看着爷爷，爷爷低头贴着她的嘴边，我当时只是在哭没有认真听她说了什么，爷爷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放心。”
　　她的手就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就放开了我的手，我跌倒在地上，没有人管我，爷爷也哭了门外有人说：“快，老太太没了，准备东西去，再来个人进去把今晨小姐抱出来。”
　　我就静静的坐在地上等人来抱我出去，我看见她没有闭上的眼睛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雾，变得很浑浊，连瞳孔也似乎变了颜色，她一直那样直直的看着我，也像我一样一动不动。后来我被一个男人抱出来，我坐在床上听着隔壁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隔壁的人都已经转移到前面的大堂去了，我不敢靠近与隔壁相连的那面墙，这个房间的灯都开了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小叔叔什么时候才能来，外面还在下雨还有闪电小叔叔要是今天来不了怎么办。
　　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奶奶从不叫我，爸爸从来不回家，奶奶不在了也不回来吗？
　　今晨抱着自己的日记本慢慢的坐在地上靠着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只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然后继续做着那个冗长而可怕的梦。隐隐约约今晨想喝水，她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只是觉得已经进到嘴里的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就像是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今晨挣扎着要拉开那个人的手，但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水却从嘴里出去了。
　　今晨绝望的喊着救命，但是耳朵里都是杂音没有告诉她该怎么走出这个梦靥，最后有人轻声的说：“今晨求你了，张开嘴喝点水吧。”今晨听的出那是他的声音，那么焦急。今晨张开嘴就有水流进来，虽然很少但是今晨已经很满足了，渐渐地那个梦似乎也慢慢的从她身上抽离出去，今晨昏昏欲睡的躺着。
　　今晨觉得这一觉过于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奶奶已经死了，她应该会参加葬礼，他也应该会来，今晨睁开眼睛看见他就在床前趴着。今晨看着他的面容，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前面的头发，就像是天鹅绒一样的软软的。今晨的一只手在他的手里握着，她不敢动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姑姑推门进来的时候先是看见今晨一愣然后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说：“今晨小祖宗，你终于醒了要不然你小叔叔就要拆房子了。”
　　今晨的手还放在他的头上，他被吵醒定定的看着今晨，今晨用嘶哑的声音说：“小叔叔我想喝水。”
　　他转身倒水试试水温递给她，今晨拿起一口气喝完递给他说：“再来一杯。”
　　“就先喝这一杯，一会儿再喝。”他说完就去端来一盆水给今晨洗脸洗手，扯着他袖子问：“小叔叔，奶奶呢？”
　　“明天下葬。”
　　“是呀，幸亏你今天醒来了不然明天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姑姑在一边吩咐别人叫医生上来，一边和今晨说话。
　　今晨的高烧几乎烧没了她所有的力气，在奶奶下葬的那天她发着低烧颤颤巍巍的看着奶奶被装进一个小盒子，然后她的墓前渐渐摆满了花。今晨跟在他的身后也放了一束花，但是看见她墓碑上的照片的时候，今晨轻声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
　　他把手放在今晨的头上，轻轻地拍，“奶奶只是惦念你爸而已。”
　　“爸爸还是没有回来，但是我来看她了为什么她不叫我。”今晨吸着鼻子手里还拿着手帕。
　　“今晨不要看了，回去吧，这里风大。”
　　今晨跟着他慢慢往后走，她回头看看那个冰冷的墓碑，她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
　　今晨后来的日子也没有好过，终于在连日的高烧之后她发展成了肺炎，整日呆在医院里，由王妈守着，姑姑经常会来但是也不会带着她到处玩，最多就是推着她出去看看。今晨也没有力气去思索医院里哪里好玩，只是在他来的时候表现的稍微活灵活现一点。
　　在两个星期之后今晨终于摆脱了医院回到家里休养，但是今晨死也不要回原来的房间，于是她的房间从西厢房搬到东厢房。
　　睡完午觉之后，爷爷总会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今晨悄悄从楼上下来，爷爷看见她拍拍身边的石凳示意让她坐下来。
　　“今晨啊，长的真是快，一晃眼居然就这么大了。”爷爷摇着扇子，眯着眼看着今晨，“今晨不要记恨你奶奶，你奶奶也苦啊。”
　　今晨没有说话，手里玩弄着一根狗尾巴草，“我和你奶奶认识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一点，你奶奶偷自己家的东西来给我吃，要不是你奶奶我早就饿死了。”
　　今晨帮爷爷倒茶，她未曾听家里人说起过奶奶的事情，只是知道这个古旧的大宅子就是奶奶出生长大的地方。直到后来家道中落奶奶才从这个宅子搬出去，爷爷在这里被毁的时候，出力留住了它。
　　“我和你奶奶是有缘无分啊，等我参军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嫁人生子，想当年她是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最后还是没有个好结果。”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妈妈。”
　　“哎，”爷爷叹了一个冗长的气就没有说话了，今晨继续拿着那个狗尾巴草拦住地上的一只蚂蚁的去路，等它爬过去之后继续拦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