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今朝祸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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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屋内满脸愁云。虞召丰背过身，转眼却瞧见了落在门扇上的身影，又侧身同虞老夫人相视一眼。
屋外虞爻扒着门缝听着，等了良久不见下文，忽然又听到屋里人问：“外头是谁？”
闻言，虞爻身子一顿，随即推开了门，僵笑着道：“父亲、祖母。”
见进来之人是女儿，虞召丰将脸上的凄愁敛了敛，笑着道：“原是夭夭——这么早来找父亲和祖母有何事？”
“来给您和祖母问安。”虞爻看向两人，“夭夭这几日开班授课，都没有时间陪您和祖母用膳。今早起得早，便想着来问个安。”
话落，虞召丰同虞老夫人脸色微转，又一同笑着看向虞爻。老夫人道：“夭夭吃过早膳了吗？”
因授课开始的时间早，虞爻三两口吃完早饭，本来想着打声招呼就走，不成想却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吃过了。”虞爻瞥一眼虞父，又看一眼虞祖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虞老夫人看着她，声音和缓，需调温煦，道：“夭夭是不是想说些什么？”
“……我听到了祖母和父亲说的，”虞爻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一股脑将心中疑问道出来，“‘废太子’是——”
言罢两位长辈又相视一眼，心道：果然还是听到了。
“这是大夏的禁忌，不可再提。”虞召丰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夭夭休要再问。”
这是虞召丰第一次用这样的严厉的语气同她讲话，虞爻自觉噤了声，半晌后道：“好——那夭夭去授课了。”
两人轻应了声。
虞爻一头雾水，满腹苦闷地关上了房门，因思虑得认真，没听到屋里沉沉的叹气声。
这废太子，究竟是何人？
——
今日传授内容为弩的打造和组装。
虞爻将基础知识讲解完后，在讲堂上给学徒演示了一遍拼组的方法，后路过他们身边，手把手的指错和纠正。
一节课下后，她被几个贵族家的小姐给团团围住了。
这些小姐早就想逮住虞爻问她从军途中的新鲜事儿，问她都遇哪些山、过哪条河，知她去过南夷王庭，无不眼露欣佩。
“你可正真是厉害！”一相貌昳丽、气质卓群的女子，拍了下虞爻的肩，赞道，“我乃将门之后，女工诗书不行，但骑马射箭样样不比男儿差。却因女儿身上不了战场、无法精忠报国。我真的、真的不甘哪！”
虞爻看着她，正想出口安慰几句，便听旁边的姑娘接道，问：“你有过怕的时候吗？”
“当然会有怕的时候，”虞爻眉目认真，目光从围拢过来的人身上一一划过，“但我始终记着，既然到了战场上，我就是战士，不能因为恐惧向后退缩一步。”
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说得好！”
心中一惊，虞爻只觉声音熟悉，闻声向后望去，卫恒穿着一身白金色常服，笑容满面地站在她身后，身旁跟着卫珣，立着虞家的两位长辈和御前侍卫。
卫珣见到她，便歪了一下脑袋，然后一溜烟，人便跑没了影。
虞爻心知肚明：这少年从刘贺那儿得知萱柔来夏的消息，眼下八成是找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人儿去了。
在场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名门望族出身，匠人也都在宫中做事，因此也是见过圣颜的。认出来者是何人后，便掀起衣袍，作势要跪。
虞爻一个机灵，欲同一众人一道行跪拜里，却听卫恒道：“免了免了。”
“朕今日前来，就是来考查诸位‘功课’修习得如何，除此之外，诸君随意。”又对两名侍卫道，“你二人在门口候着就行，在这儿也没地杵。”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似有顾虑，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应道：“遵命。”
说的是随意，然而在场的人还是一动不动，虞爻率先打破了僵滞的画面，正声道：“那我们继续讲课——”又对卫恒，恭敬道，“陛下可以任意观摩。”
“如此甚好。”卫恒毫无尊者的架子，走到了棚后头，坐上仆人拿来的太师椅，静静等课业的开始，却又听到一道温和的笑声。
岑尚同青年一并走入搭建的棚中，“老夫这是来晚了？”目光向后一延伸，便见清早还在庙堂的天子，此时正坐在最后，刚忙向前几步，拱手道：“臣不知陛下再此——造次了。”
卫恒没觉有何不妥，看了一眼岑尚，又将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青年上。
“草民拜见皇上。”男子躬身拱手，身形顿须臾，与跪下之时，被卫恒摆手制止了。
他指着这青年问宰相：“这是你府上的幕僚？”
岑尚应道：“正是。”
语落卫恒不由得又打量了几眼。
这男子约摸三十岁左右，一身青衣，身量高，模样周正，唇角带笑，一头乌发又黑又亮——卫恒想起自己逐渐斑白的鬓交，顿觉岁月不待人，年轻真好。
“不错。”卫恒评价道，“二人别站在中间挡道了，到后头同我一道，听‘虞先生’讲学。”
天子有意打趣，虞爻慌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目光却是看向岑尚身旁的男子身上。
这男人就是她同刘贺一道在岑府偏院见到的人，好像是姓骆。
虞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却不巧和他对上了目光。
男人微微一笑，虞爻却登时浑身发毛。
这人笑容就如同精雕细琢过一般。唇角慢慢向上划拉到该有的弧度，眼角的起伏却并不明显，整个面部感觉很僵，虽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总觉着这人的笑有种似曾相识感觉。虞爻边往讲堂上走，边在思量，恍然记起一个已经弃暗投明的人——左青。
这人的笑和左青戴着人皮面具时的笑一模一样。
心中猝然而起一阵惧意，虞爻悄然瞥向讲台木板的缝隙，同后面的人目光相对，唇形传达出几个字来。
秦郅长立于板后，看清了虞夭无声之言。她说：保护皇上。
语毕，虞爻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图册，边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地讲着，边从讲堂前走向棚后。每一步看似走得平稳而自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被裙裾遮住的脚，一步一步走得有多浮。
走至卫恒身边时，虞爻忽然停下了脚步，笑道：“陛下，您可见过这图册上的兵器？”
“笑话，什么兵器朕没见过，”卫恒上前一步，探头来看虞爻捧着的书册，“哪一页？朕瞧瞧。”
见卫恒离那人远了些，虞爻暂放下心来，听见他嘀咕：“这兵器，朕还当真未见过，”又对宰相招手，“爱卿，你来认认。”
卫恒的话此时也正是虞爻想说的，她原本也想着把宰相喊过来，只是还未想好话术。
“是。”岑尚应了声，也向虞爻走了几步，倾身来看，“这……臣也认不出。”
两人都从那骆姓男子那儿离开后，虞爻便将目光从书上移向了他身后的木板。
虞府最大的空地就是后院，然而后院并未有可供百十号来人落脚的房屋，虞召丰便让下人连夜搭建了这木板遮挡起的棚，上罩着篷子。
木板同木板之间有缝隙，虞爻可以看到秦郅已经移到了这人的身后。
这还不够，得让这人的真容显露出来。
这般想着，虞爻便鼓足勇气，拿着图册向他走去，笑容和善，问：“这位公子可知这书上画的兵器叫什么吗？”
骆云飞接过她递来的书，也笑，应道：“在下看看。”
“好。”
棚中之人静静看着，想知晓这书生模样的人是否认得出皇帝和宰相都不识兵械。
在他看书的间隙，虞爻目光先是落在他捧着书的手上，五指很长，根骨分明，却生着茧。眉峰微挑，她又将目光移向他的脖颈。
“在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不曾见过，还望姑娘赐教。”
虞爻“哦”了一声，忽然朝说话之人伸出手，卡住了他脖子。果不其然，有明显的褶皱痕迹。
在场之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吓，纷纷睁大了眼。
卫恒和岑尚，皆向后退了一步，静观其变。
前者知晓虞爻不是胡来之人，后者反思骆云飞今日来虞府之前的种种言行。
岑尚十分看重八年前遇到的这位教书先生。两人是在他的故乡梧州相识的。
彼时他回乡做官，在一所分外荒颓的村落里遇见了搭着草屋给孩子们传道受业的骆云飞，心中十分感动，同其交谈了一晚，只觉一见如故，又道相见恨晚。
后来他升官，便将招入府中，成了他的幕僚，常秉烛夜谈。
骆云飞很少会主动问城中之事，前几日却忽然问起虞爻开班授兵器改良课之事，又说听闻了她在军中风采，说是想一睹这奇女子芳容。
他便带着这人来了。
眼下想起，才惊觉诸多不合理之处。故而现在的他，并不站出维护，只等一个结果。
“虞姑娘，你、你这是何意？”书掉在了地上，被人掐着脖子的骆云飞却还是在笑，又在一瞬间面覆云翳，猛然抬手，想要反手握住虞爻的手腕。
嘭——
身后木板被踢开，砸在了他的身上，在他未反应过来时，秦郅便用刀抵住了他的喉咙，束缚住了他的腰身。
听到动静的侍卫都涌了进来，将卫恒宰相还有一众学子保护在身后。
虞爻放下了手，虚脱在地。心慢慢恢复正常的跳动，后知后觉额角有一股滑腻之感。
扣着死命挣扎的人，秦郅抬眼看向她，却见一抹刺目的红顺着眼前人面额上留下，出口的声微颤：“你受伤了。”
回过神的虞爻用袖头随意擦了下，走到骆云飞的身边，他挣扎得更厉害了，慌乱间袖中掉出一物。
虞爻还未来得及捡，便听身后的卫恒道：“净血！”
话落，一道滋啦声响起，眼前的脸皮被虞爻顺着脖颈处撕开。面具下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两鬓斑白，眉梢上吊，眼神凌厉，细眼高鼻薄唇。
卫恒身形一顿，沉声道：“大、大……卫凛。”
最终还是未喊出那声叫了多年的“哥”。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今朝祸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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