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女工从军记》落丛笑

56、前朝浮事梦

　　在这样的注视中，刘贺僵立在原地，眨着眼抿住了唇，偷瞄了一眼李拓，眼神里写着：我说错话了吗？

　　后者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刘贺没有办法，只得鼓起勇气问：“将军，属下哪里说错了吗？”

　　颈微斜，秦郅向后靠在椅背上，眉峰上挑，不咸不淡地问：“你在南夷之时就知晓虞爻是女儿身了？”

　　刘贺老实巴交地点头。

　　“为何不告诉本将军？”

　　“啊？”刘贺一脸震惊，“将军，您不知道虞爻是女儿身吗？”

　　秦郅睨了他一眼。

　　“您真不知道啊！”少年人惊恐万分，“属下以为您知道呢，不然天天晚上——”

　　“咳咳咳！”李拓突然拍着胸膛猛然咳嗽起来。

　　刘贺立马噤了声。

　　本来一脸阴沉的人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手扶额，另一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出去。

　　两人登时就溜走了。

　　房中悄然无声，思索片刻，秦郅抬眸看向案头的一盏青灯，脑中又浮现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同床共枕”了许多时日，却竟未察觉出半分，你还真是好骗啊，秦郅。

　　在心中暗骂了自己几句后，他又想起今夜虞爻，在听到那几位姑娘称赞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应当是明白她眼中之意的。

　　其实从沈暄带着女寨的姑娘前来驰援，在战场上领略了她们英姿飒爽后，秦郅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在同虞爻的眼神交汇中，不谋而合。

　　他同虞爻，都希望女子也能有投军从戎、保家卫国的机会。

　　今日二人相携一路，虞爻说她以军功冲抵了罪责，又以开班授课兵器改良，换取在皇帝面前建言献策的机会。

　　秦郅想，虞爻想要在皇帝面前奏明的，应当也是希望朝廷可招收女兵。既然如此，他自然倾尽全力，助她心愿达成，为大夏的女子，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

　　只是，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查明，那双看不见的黑手。

　　——

　　虞爻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顿好温念后，拉着沈暄去找萱柔。

　　她思来想去，将自己的从军事迹写成话本的人，并在坊间流传开来的，就是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

　　萱柔因是虞夭的贴身婢女，又体贴能干，深受虞老夫人的喜爱，因而住的屋子，相比府中下人来说，无论是位置还是陈设都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一人一屋。
　　这便极大程度地方便了她的写作——

　　想到这儿，虞爻拉着沈暄叩开了萱柔的房门。

　　“小姐回来了啊？”眼前人披着一层外衫，看上去有些惊慌，虞爻应了声便向她的书案看去，果不其然，青灯下放着还未闭合的书册。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虞爻问。

　　“当、当然可以。”萱柔面露不自然，眼神不由得向书案上瞥。

　　“谢谢。”
　　虞爻抬步迈进屋子，径直走向书案，沈暄抱臂狐疑地跟在身后。

　　案上一本书打开放着，蘸着墨的狼毫搭在砚边，虞爻指着书册问：“我可以看一下吗？”
　　萱柔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话落，虞爻先看了书封上提的名——《朝朝暮暮盼君归》，同侧身的沈暄相视一眼，心照不宣，随即便翻开起书本的内容来
　　因在现实生活中，她并未看过这本书，看了几眼便递给看了大部分内容沈暄。后者一目十行，快速翻看已经写好的部分。

　　静默不语的萱柔看向两人，问：“小姐，奴婢只是——”

　　“这书是你写的？”虞爻趁着沈暄翻阅的空隙问。

　　萱柔颔首，小声问：“可有何不妥吗？”顿了顿，又道，“奴婢读书识字都是小姐教的，当初也是您、您鼓励奴婢写、写话本的。”

　　“……我教的？”虞爻又瞥了一眼书本上娟秀的字，想起自己那拿不出手的毛笔字，面上登时生了一层愧色，“我、我这不都忘了嘛。”

　　“不对！”
　　一阵惊呼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看完大半的内容的沈暄对二人所言仿若闻所未闻，举着书，本想直接对着虞爻说明，看了一眼萱柔后，铁近她的耳，道：“这书的内容全变了！”

　　闻言，萱柔一脸迷茫看向两人，“有、有何不妥吗？”在两人的注视中，继续道，“这故事是以小姐的所见所闻、经历遭遇为底本，编撰的……”

　　“以我？”

　　虞爻眼睛轻闪，顿时明白了书籍内容变化的原因——书中故事围绕虞夭展开，而虞爻变成了她，故事自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诈尸、从军、广修兵器……这些，都是因为系统的存在，身为宿主的她完成的。

　　但是，如若说萱柔是《朝朝暮暮盼君归》的作者，那么系统和她是否有关系？系统是怎样产生的……
　　今晚把系统叫出来问问。

　　“没事，”虞爻将书抽出放在桌案上，看了一眼沈暄，又将目光落在萱柔的脸上，“你继续写，我们不打扰你了。”

　　“小姐不怪奴婢？”萱柔问出了压在心底，让她惶恐多不安多日的问题。

　　“为何怪？”虞爻看向她，“这不是你的爱好，我无权干涉，只想问清一件事——你为何要以‘我’为故事人物来写话本？”

　　语罢，几步开外的姑娘双目忽然变得很亮，认真道：“奴婢以小姐为主角，是因为小姐才华横溢，去了寻常女子未曾到达过的地方，做到了许多令人心生佩服的事，可谓之传奇。”

　　才华横溢？
　　传奇？

　　如此直白的夸赞让虞爻面颊忽然绯红一片，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继续写。”

　　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是她要用民间的力量，作为向皇帝提出“设立女兵”建议的筹码。

　　两人从萱柔房中出来后，沈暄也逐渐明白过来：“故事因为你和我的到来，特别是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了一个新的故事。”

　　虞爻看着她，肯定道：“我可以感觉到，我们快要回去了。”

　　沈暄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忘记的书中内容——秦郅的结局。
　　想了想，她什么都没对虞爻说。

　　她想，故事已经被改变了，秦郅的结局，应该也不会那么……惨。

　　“你去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弄清。”
　　“好。”

　　夜深人静，虞爻躺在榻上，系统不请自来，在她脑中道：
　　【恭喜宿主，找到原书作者。】

　　还真是萱柔啊。

　　【宿主心中疑问，将在抓住反派、女兵建设成功后，逐一解答。】

　　唉——虞爻叹了口气，最重要的任务到现在还未有眉目。

　　敌在暗她在明，有种抓瞎的感觉……等等，虞爻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他躲着，那就想方设法把他引出来呗。

　　虞爻有了新的想法。

　　在此之前，先要看看萱柔在话本在民间的影响力。

　　——

　　令虞爻万万没想到的是，萱柔的话本故事不光在民间广为流传，甚至传到了庙堂之上。
　　卫恒召她进宫，将开班授课的事很快提上了日程。

　　起初教授兵器改良的课堂设在皇宫内，来学者都是宫中的匠人，其中不乏经验老道的前辈，发现教他们的竟然是个小娃，还是个小女娃，心中自然不服，嘴上也不饶人。

　　好在虞爻被质疑惯了，用实力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之前系统说要想改良好兵器，除了它提供的知识和技能外，需要宿主的悟性。

　　起初虞爻以为这两个字与她无关，但后来发现将机械学的知识用到大型武器的改良上，再与系统传输的能力相结合，就能达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虞爻庆幸，幸好专业课该听还是听了，不然现在她就没有同皇帝“谈判”的条件。

　　因为升级后系统的帮助，虞爻打造出了很多新奇且武力值奇高的兵器，因而吸引了不止匠人的目光，更让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少爷产生了兴趣，争先恐后要入宫观摩学习。

　　虽说兵器制造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但一个国家，要是像虞爻这样精于兵器修补改良的人才多了，加以约束管教为朝廷所用，也是一件好得不得了的事。
　　但想要学习参观的人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卫恒很头疼。

　　文武百官家的少爷公子就算了，一些姑娘小姐听闻虞爻男扮女装从军又善修兵器之事，也嚷着要进宫修习。

　　对此，恪守三纲五常的官臣说：“虞爻祸乱朝纲，按律当诛。”被某人在大殿之上一个眼神给震慑住了。

　　名叫秦郅的某人反问：“尚书大人可知？报名求学者之中，令爱最为踊跃。”

　　尚书脸绿了，不再说话。

　　一向和和气气的岑宰相，这次竟也坚定地站在了秦郅的这一边，反唇相讥：“敢问尚书，从小锦衣玉食，文能写诗唱词，却不惧身死武能提剑上阵，又可精修兵器之人 ，这样的人，大人在大夏能找到吗，找到第二个像虞夭这般传奇的女子吗？”

　　“可她毕竟是女子！”

　　文武百官开始吵吵。

　　女子？
　　卫恒听着殿中的驳斥争辩声，对这二字产生了新的思考。

　　他未曾料到，虞爻的事迹会在坊间流传开来，更为曾想到，赞颂之声在女子之中最为激烈。
　　就好像，有些东西，一旦有人开了头，便如滚滚河水，势不可挡。

　　传奇，这两个字，成了虞爻的代名词。

　　为了替皇帝分忧，不让皇宫被想来求学之人踏破，又能广收学徒，卫恒同意虞爻将开班授课的地方从皇宫移到了虞府，只让她务必将前来求学之人的名单备好，不可让心术不正之人钻了空子。

　　虞爻应承，每日授课之于翘首以盼着某人的到来。

　　她都将学堂从戒备森严的皇宫搬出来了，就不信那人安耐得住。

　　秦郅知道她以身犯险的计划后，无可奈何的同时，派人传出他又带兵打仗的消息，实则在暗处悄然相护。

　　一连三天过去了，虞爻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给虞召丰和虞老夫人问安。两人对她的决定并无异议，全力支持，将后院搭上了大棚，让她放心授课。

　　虞爻心暖之余愧疚居多，原本仗着两人疼惜她很少去请早安，但总觉得愧对，便想着挤出时间去陪两人。

　　今日是问安的第一日，虞爻正想叩开虞老夫人屋门时，便听里面传来虞召丰的声音：“娘，儿子最近眼皮直跳，噩梦不断，梦中夭夭会——”

　　虞老夫人应道：“为娘也是，昨夜梦到了……他。”

　　他？

　　屋内两人忽然静立无言，门外虞爻心中困惑。

　　“儿昨夜也梦到了，还梦到了柒宁，”虞召丰似乎不愿提起梦境，咬牙道，“您说一个被废的太子，一个死人，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在梦中都缠着柒宁不放。”

　　“昨夜儿的梦中，他竟——又缠上了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