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算》清汤大小姐

24、没有资格

　　第二十四章、
　　他这一句直接将孟微澜剩下的话堵在了嘴边，美丽的面庞逐渐失去了血色，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句话确确实实地响在耳边，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面。
　　只是一条项链而已，三姨亲手给她戴上的，怎么还要论有没有资格？
　　不等孟微澜辩解，傅云生毫不顾忌地用力一扯，项链的卡扣总算不堪重负，原本花环上的嫩芽变成了尖锐的小触角，一齐划过孟微澜的皮肉，被傅云生生生给拽了下来！
　　“滚出去。”傅云生冰冷的眼神扫过呆愣在了原地的孟微澜，没有半分怜悯。
　　孟微澜没说什么，甚至连脖子上被划破的皮肉也没管，就那样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卧室。
　　等到出了卧室的门，她这才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脖子，心里面乱糟糟地，又继续朝外走，一直走出了疏桐苑，往花园里面走。
　　傅徽与移了一步，身影出现在廊下，他也极少见傅云生方才那种反应，便等在门外，没想到，孟微澜一个人出来了，还捂着脖子。
　　他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看了一会儿，这才举步跟了上去。
　　傅宅的花园中心是一个湖，孟微澜一直走到湖心的凉亭上面，双腿才觉出累，然后在亭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眼睛酸胀着，但孟微澜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因为她还没想明白缘由，不想单纯地用“受了委屈”这四个字来定义这一切。

　　后脖颈的肉被划开出一道痕，血肉分开，最上层的皮肤泾渭分明地挤在两侧，里面露出红色的肉，伤口不是很显眼，但也足够深了。
　　孟微澜原先的长发散落在脑后，傅徽与帮她上药时，有些无措地停下动作，望向孟微澜。
　　孟微澜这才反应过来，但是随身没有带皮筋，慌乱之中，她伸出手将头发揽在一块，手举过脑后，露出雪白与伤痕交错的脖子，清冷的灯光下，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细腻白净，也因此，衬托得那一道六七厘米长的伤口，惹眼得很。
　　傅徽与捏着棉签的手蜷了蜷，屏着息没有进一步动作。
　　孟微澜坐在窗边的高脚凳旁，回过头，仰着望站在她身后的傅徽与。
　　“现在看得到了吗？”她问，此时眉间已经染上细碎的痛苦，忍耐地问道，眼睛里闪着隐约泪光。
　　傅徽与看得不真切，连忙低下头去，快速帮她消毒，然后上药。
　　轻轻的抽气声响在耳边，傅徽与努力放缓动作。
　　上完药，孟微澜很快站起身。这是傅徽与的卧室，她多待不合适，一眼扫过去，灰黑白的装饰基调，倒是很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
　　傅徽与将孟微澜送到门口，将走时，孟微澜转过身，还是问他道：“傅助理，云生他……是最近工作上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她心中满腹疑虑，但又好像怎么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来，只能拐弯抹角地猜。
　　傅徽与只是摇了摇头，工作上的事，他无可奉告。
　　孟微澜抿了抿唇，没有继续为难他，反而傅徽与主动说了一句：“需要我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吗？”他想她今夜可能不想回主卧去睡觉了。
　　孟微澜沉默在夜色里，过了几分钟，摇了摇头，才开口说：“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了。”
　　虽然不知道三姨送的项链为什么会引起傅云生那么大的反应，但她的话还是入了孟微澜的心，她没打算躲避，也不准备刚刚结婚就分开睡。
　　孟微澜回了疏桐苑，进了主卧，没有去看床上的人，直接拐进衣帽间，拿了睡衣，就去洗澡。
　　从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孟微澜走到自己睡的那一边爬上床，刚坐下，傅云生放下了手里面的手机，“药箱在门口的柜子里面，拿过来，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孟微澜钻进了被窝，背对着傅云生躺下，嗡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过来。
　　傅云生盯着身旁陷下去的那一块，嘴紧紧拧着，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好久，他也关了灯，躺下去。

　　第二天，孟微澜找福叔要了梁挽青的联系方式，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夫妻间发生过的事情，孟微澜自然不会提，只扯了两句，问了项链的渊源。
　　“这是大姐送给我的项链，她也有一条，是她大学时候自己设计的。”梁挽青听出她打探的意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像是猜到了什么，“微澜，云生昨天可是说了什么？”
　　孟微澜默默呼出一口气，没有应声，只是说：“他好像不太高兴。”
　　果然么？
　　梁挽青放在沙发上的手兀自收紧，一颗心提了上去。她不说话，孟微澜也一时间想不到能说的话，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在电话两端各自沉默着。
　　终于，梁挽青挣扎着，艰难地开口道：“你也别怪三姨，我心想只有你能说得上话……”更何况，云生闭门不见，二哥带着二嫂求到她面前，大姐又已经去了，她若是不应下，难道真的让他们兄弟阋墙么？
　　孟微澜云里来雾里去，又绕了好一番功夫，才听懂梁挽青的歉意缘何而来，不过是没有真拿她当一家人，反而借着送礼，想要唤起傅云生心中那份兄弟亲情罢了。
　　孟微澜有点落寞，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若是梁挽青昨日如实相告，想来自己也是不敢贸然应下的……
　　所以昨天傅云生之所以勃然大怒，竟是因为他以为那是傅夫人的遗物，而她在不经意之间，却也的确在他面前冒犯了傅夫人么？
　　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在孟微澜心中最终得出了这个解释后，她感到心底蹿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这让她左右摇摆、瞻前顾后，既不能纯粹地埋怨起傅云生，却又不能坦然地原谅他。
　　她还记得他冰冷疏离的、夹杂着不屑和审视的质疑，他说她是没有资格的……
　　她竟是没有资格的那个。
　　孟微澜垂下头，整个人淹没在午后照进垂花门的阳光后的阴影里面，扯起嘴角，状似苦笑的弧度。

　　一连四五天，孟微澜都没怎么跟傅云生讲话。
　　为数不多的交集，大概就是他总会在孟微澜睡着后伸出手朝她那边探去，将被她拉起来罩着整张脸的被子扯下来，孟微澜这才得以透过气来。
　　傅云生平时睡觉都是平躺的姿势，因为特殊的身体原因，他几乎不会在躺平后再侧身，自从那夜后，孟微澜睡觉时不会再朝他靠近，他便发现她会在睡觉时将自己整个人缩成虾米状，再完全缩到被子里面。
　　这样睡的坏处显而易见，不消一会儿她便会传来缓慢却又艰难的呼吸声，若是她已经进入梦境，或许听起来还有点像是梦呓。
　　傅云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睡觉，但还是会伸手拽掉她的被子，而她又躲得远远的，仿佛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似的，有时候左臂够不到，他还得一手撑起上半身，再努力朝她那边叠过去，用右臂将那阻碍她呼吸的被子给掀开。
　　而熟睡的人反而常因为他的动作太大，而有着凉受风的嫌疑，傅云生思前想后，还得将被子在她脖子前用心掖好，稍作整理一番才肯收回手。
　　每夜都有这么一遭，傅云生难得有种窘迫的感觉，唯一庆幸的便是那时候孟微澜已经睡着，只有他一人清醒。有时他好不容易够到被角，却捏着被子又扔在她身上，想着，干脆就任她感冒好了！
　　孟微澜请了一周的假，本来她心中惴惴不安，想着顾清雪大概不会批，又或者直接说让她不要再干了，但消息发过去，顾清雪却客客气气地回了她一条，请她休息好再来工作。
　　孟微澜捏着手机跟做梦一样摸不着头脑。
　　晚上，孟微澜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才发现卧室好像有些不同，蹙着眉好生打量一番，才发现是所有的窗帘都被打开来了，一下子显得存在感挺高的。
　　现在房间里的灯亮着，尚且感觉不出来什么，等到夜里睡下了，孟微澜眯着眼睛，几乎是立刻便发现房间不像从前那般暗了，从窗户和门的玻璃里透进来的月光，足以使她的眼睛在夜间也能视物，总之，是和前几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至少世界在她眼里是清晰的，不用靠着蜷缩在被子里来躲避潜在的任何危险。
　　孟微澜突然翻了个身，转而平躺在床上，双手在被子下交叠放在腹部。
　　“怎么窗帘都收起来了？”
　　你不是受不了自然光么。
　　后面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孟微澜心中还有那么点矜持，所以忍下没有说出口。
　　傅云生也望着天花板，他们俩的手是相同的动作，扯着嘴，悠悠反问道：“不是你说怕黑？”
　　原来是因为这个？孟微澜有些恍然，今天早上他脸色铁青，确实主动开口问她，为什么睡觉要躲在被子里。
　　孟微澜没想到他还会注意这些，晨起脑袋也不清醒，他问什么她便答了。
　　听到答案后傅云生还真思索了一下，怕黑便把自己躲在一个更黑的地方里面？这是什么奇怪的安全感。不过想了想，在他也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害怕鬼的年纪，或许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掩耳盗铃的好方法。
　　于是便有些能够理解她了。
　　毕竟躲在被子里面，鬼发现她的几率确实就小一些。
　　傅云生想，这可能跟她在那个仓库里面被迫待了两天一夜有关。
　　傅泓舟说，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昏迷的状态了。有可能是太久没有进食和缺水导致的晕厥，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把自己活活给吓昏了过去。
　　那一夜，她被傅泓舟抱在怀里，脖子下垂如同一只断颈天鹅，唇没有一丝血色，面色苍白通透，跟她四肢一样的白皙到脆弱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