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海风》峦白

26、潮湿

　　他们三人都看到了金春的身影，还有她的穿着，乔乔红了脸，忙退后：“哥，那你们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陈斯屿就无语地关掉了门，屋外乔乔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他靠在门边，听见屋外已没了动静，对还在洗漱的金春说：“你收拾吧，我过一会儿来找你。”

　　金春将水拍打在脸上，想让自己清醒，她听到外面陈斯屿离去的声音，门猛地一声关上了。

　　再出来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她换掉衣服，又将桌上早餐吃掉，喝了晕船药。

　　陈斯屿细致妥帖，事事考虑到位，她坐下化妆，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就是眼前这张脸这个人同那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了吗？

　　可为何，她脑海里总是浮现那张冰冷的脸。

　　还有刚刚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缠着绷带的手。

　　他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金春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让自己回到正轨，她再次劝诫自己，她要去尝试接触不同的人，与不同的人恋爱，体验不同的感情生活。

　　这番豪情壮志很快被敲门声打断，金春将粉刷放在一旁，剩下没化完的半张脸。

　　她开了门，粉底液斑斑点点地留在皮肤上，没来得及拍均匀，一张嘴唇被糊得惨白，她看到齐奥站在门外。

　　她张了张口，声音哑在嗓子里，问不出口。

　　齐奥倚在门边，沉默着，等待着，冷着脸，看金春，表情好似在质问她。

　　“不可以进去？”

　　金春停在那里，用身子把住门，奇怪的是，明明是他先说出那种绝情的话，他却好似一副她伤害了他的模样，她心软了。

　　“有什么事吗？”

　　齐奥挥舞着那只受伤的手，像是一种炫耀般的展示，撒谎道：“乔乔说你这里有纱布和药，叫我来找你。”

　　金春哦了一声，那声亲密的乔乔让她不适应，但她还是退后一步，让齐奥进来。

　　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门哐地关上了。

　　金春指着桌上陈斯屿刚刚送来的一大堆东西，又坐回桌前，说：“那里有，你自己换药吧。”

　　“我一个人弄不了。”齐奥站在那里直愣愣地，语气里带着一种故意。

　　金春停止拍脸，将手机扔给齐奥：“给‘乔乔’打电话。”

　　齐奥又将手机扔回床上，声称：“乔乔又不是我女朋友。”

　　金春无语：“我也不是你女朋友。”

　　他何故要麻烦自己。

　　齐奥盯着她摆出的客气疏离模样，掀开纱布，底下是绽开皮的拳头，想起那晚她的介绍，她不用这样刻意强调。

　　“是，你不是。”

　　金春放下手中化妆刷，她不想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早晨与他争吵，她想开门去叫乔乔，却看着他用左手解开绷带，样子笨拙。

　　好像没什么理由管他，但确实不能不管他。

　　金春心理建设时好时崩，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指挥齐奥：“坐在那里。”

　　齐奥拉过一旁凳子坐下，金春跟着他走了过去。

　　她低头帮他拆着纱布，一点点绕开，没话找话：“怎么伤成这样还过来？”

　　齐奥看着她，她垂下眼眸，蓝色眼影像漆黑深夜里布满天空的星辰，周遭安静下来，他听出她这句责怪是种关心。

　　“乔乔邀请就来了。”

　　这样啊，金春抬眼看他，此刻的齐奥就像一个乖顺的绵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安抚。

　　“加油哦。”

　　齐奥莫名笑了：“什么？”

　　金春没再解释让他加哪门子的油，她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举起他的手，先是轻轻地吹着，然后用酒精轻轻地擦着泛红的皮肤，看着他因为忍着痛轻跳起的眉头，然后将纱布一一缠绕，剪掉多余的部分。

　　这些急救包是陈斯屿为了金春准备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金春是个新手，她手一抖没弄好差点伤到他，转移话题问：“怎么弄的？”

　　齐奥想起自己的愤怒，又看看金春平静的关心，打趣说道：“重新练习了下搏击术。”

　　金春哦了一声，将纱布小心地打了个结，然后放下剪刀：“好了。”

　　她离开身，想自动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她心如止水，他们不可能再回到那种亲密的心照不宣的关系里。

　　但齐奥没让她走，他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

　　金春愣住，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动作，她力道没掌握好，坐在他腿上。

　　很快，她像只受惊的鸟儿从他身上跳开，她红了脸，尴尬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两人之间好像隔开一条银河，齐奥眉头紧皱，内心沉重，沉默着。

　　金春走至桌上，将陈斯屿送来的那堆东西整理好。

　　“你就那么着急吗？”突然他开口问道。

　　“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说这个，”过去都过去了，金春不想再提起。她故意换了话题，说：“乔乔很可爱，人不错。”

　　齐奥走过来，靠近她，看着她。

　　“她是不错，热情大方，不自私，不刻薄，不冷漠。”

　　“你，”

　　金春知道齐奥又开始气自己，她不想理他。

　　“好了，快出去吧，他们一会该等着急了。”

　　齐奥没说话，忽然他猛地拉过她，一颗快速又清淡的吻落在她嘴角，金春大脑呆滞，反应过来，一声剧烈巴掌响彻空中。

　　他在干什么？！

　　“请你出去！”金春跑去开门，她心中羞愤，对齐奥刚刚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

　　齐奥神色未动，除了金春一巴掌的鲜红之外，他脸上没有任何改变，他从来没觉得金春会属于别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别人在一起，即使是现在，面对着赤裸裸的现实，他仍觉得她在骗自己。

　　她为什么不能骗骗他？她就这样抛下他了？她说得那些喜欢就这样轻浮吗，就这样短暂可以忘记吗？

　　齐奥不允许，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允许她抛弃自己。

　　很快，他走至门边，金春手握着门把手，敞开的大门驱逐着齐奥，他不想走，他忽然看到隔壁陈斯屿和乔乔两人朝金春这边走来，他没思考就将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一扇闪耀着金黄色光泽的大门隔开了四人，金春齐奥在内，陈斯屿兄妹俩在外，也隔开了他们之间。

　　“哥，你敲门啊！”乔乔在门外大喊着。

　　陈斯屿表面平静，但眼底早已充满了愤怒，现在主动权在门内两人，即使他喊来酒店保安撬开大门，也无法强行让他们走出来，除非他们自己愿意。

　　“我们先走吧，一会叫他们。”

　　乔乔心中聚起一团火，她快要炸了，猛地拍拍门：“齐奥，金春！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金春靠在入口的玄关处，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齐奥，她想知道，他还想对她如何。

　　“我们马上出来！”

　　听到金春的声音，乔乔不好再继续喊下去，她看着已经走掉的陈斯屿，生气道：“哥，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担心吗？”

　　“我相信她。”陈斯屿摆弄着一会儿船上要用的工具，他看着不远处悬挂着的太阳，温暖地普照着一切，他相信金春。

　　看到屋外陈斯屿和乔乔，金春心情反倒淡定下来，她饶有意味地看着齐奥。

　　“说吧，你想干嘛？”

　　她从旁拿过手机，对齐奥说：“你需要多长时间？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如果太久的话，我得提前告知我男朋友，我不习惯让别人等太久。”

　　“对不起。”齐奥为自己刚才疯狂的行为向金春道歉。

　　“没关系，上次是咬，这次是亲，下次是什么，要不你提前告知我，我好做准备。”

　　齐奥心中一阵绞痛，面前的金春已经竖起坚硬的高墙，无论他怎样疯狂怎样祈求，她都决定抛下自己，不再会回头。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挽回。

　　一切都过了头，他放开，站在她对面，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

　　“你了解陈斯屿吗？”

　　“怎么，你又要告诉我眼光差吗，还是陈斯屿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陈斯屿很好，是我不好。”

　　齐奥突如其来的低头，让金春气郁结在心中，无法发作，语调也软了下来，她突然感到了一种逝去，好像她心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在站立的两人之间缓缓流逝，她心头不再被怒火灼伤，反倒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失落，是对他们这样的遗憾。

　　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她一直在等待着他，爱着他，若是再耐心一点，她也许还会痴痴地想着他们的未来，可是某一个时机，让她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已经风干，过期，发霉，腐烂的单向旅程，连回应也没有。

　　她知道，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金春不再回应这种话，两人就隔着咫尺距离，她伸出手，准备与他握手言和，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不是吗？”

　　“也许吧。”齐奥没接她的手，开了门，扬长而去。

　　五分钟后，金春化完了那个精致妆容，出了房间，她跟着陈斯屿出了海。

　　出海船是陈斯屿的私人物品，出海前他得交代船长一些注意事项，所以一只在忙个不停，直到过了半个钟，将那群朋友安顿好之后，他才过来接金春乔乔她们，让她们上船。
　　原本金春和乔乔一起等着，但乔乔找了好久，都找不见齐奥人影，不一会儿，她收到了齐奥的短信，声称有工作，回松城了。

　　乔乔昨日的开心一扫而光，她很生气他突然离开。

　　“这个齐奥真是的，明明说好的，怎么突然变卦走了？”

　　“也许真有事也说不定。”金春说着安慰的话，可这话连她也不相信。

　　乔乔看着金春，她发现金春脸上浮现一种不清楚又掩饰的表情，乔乔憋着火，欲言又止，没问出口，带着她上了船，两人去甲板上装饵了。

　　金春看着远处海平面起伏不定，神色木然，远处海浪起伏交叠，永远没有尽头，她知道，他们失去了彼此。

　　陈斯屿装好饵后，过来看金春准备，她脸色比刚上船那会差好多。

　　“不适应吗？”

　　这是她第一次上船，尽管已经吃过了晕船药，但海的颠簸还是让她难以招架，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没忍住，趴在围栏上吐了出来。

　　“要不进去休息一会再出来？”陈斯屿担心地看着金春，他没考虑到她第一次上船，真是不应该。

　　金春点点头，她慢悠悠地走进了舱内，从窗望过去，船已经驶入海的腹部，远处的海面像一面平滑瑰丽的蓝色旗帜，盖在远方。

　　她拿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推着担心着自己的陈斯屿：“你快去吧，你朋友该等着急了。”

　　陈斯屿望眼欲穿地看舱外，但又担心金春的身体，两难抉择，又想去又想留。

　　“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你真没事？”

　　“嗯，我没事。”

　　陈斯屿将毯子往上捏了捏：“那你在这休息会儿，一会我过来找你。”

　　“嗯好。”

　　金春看着陈斯屿迫不及待地走向了舱外，不一会儿，欢呼声四起，不用猜便知，肯定是陈斯屿与朋友钓上几条大鱼，她闭上眼睛，听众人摇晃着身子咿呀咿呀地尖叫着，兴奋地拍着照。

　　她闭上眼，想睡觉，但脑海里时不时回忆起那个吻，那个吻挖开一个漆黑无光的黑洞，将她内心的感情深埋于此。

　　金春一颗心七零八碎，像打破一个完美的瓷器，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无法弥合。

　　她想坐起来，握住她的心脏，紧紧地握着，好像握着过去的时光。

　　不一会儿，陈斯屿兴奋地跑了进来，想跟金春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但看她眉头紧皱，一脸不快，知道她不舒服，也立即收起了笑容。

　　“金春，你还好吗？”

　　“嗯，我好着呢。”

　　陈斯屿不放心，他对船长说：“往回开吧。”

　　众人看船驶离了航线，觉得不对劲，乔乔走了进来，看着金春满脸痛苦。

　　“哥，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金春不舒服，我把她送回去，你们去玩吧。”

　　乔乔哦了一声，跑出去跟那些朋友解释。

　　他们才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因金春的情况返航而不尽兴，言词间都有些抱怨，但碍于陈斯屿面子，不再说什么，跟着船回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没玩好。”她勉强起身，不想他们因自己而扫兴。

　　“没关系，你身体要紧。”

　　“其实没必要回去，我坐在里面等你们就可以了。”

　　陈斯屿将毯子包裹着金春，他半蹲着，温柔地看着金春：“金春，当然你很重要。”

　　他目光灼灼，好像阳光洒在海面上，反射进他的眼里，若不是因为齐奥，金春想，也许她也会对他心动的吧。

　　“谢谢。”

　　陈斯屿脸色不快，她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不客气。

　　船很快靠岸了，陈斯屿和金春一起下了船，他们坐在沙滩上，又安排其他人去玩，乔乔因为齐奥没在，也没心思再继续下去。

　　而且她感觉到金春和齐奥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要不然金春也不会这样难受。

　　“你不去了吗？”金春看着低头裹好毯子的陈斯屿，问道。

　　“我不去了，留下来照顾你。”

　　“乔乔，你打电话，让送一些吃的来，金春刚刚吐了。”

　　乔乔吐舌，不喜欢陈斯屿指挥自己，但还是照做了，她举起手机大声地呼叫前台。

　　陈斯屿面色恼怒：“你不能小声点吗？”

　　“干嘛凶我！我又不是你们的丫鬟。”

　　“不用了，斯屿，我真的还好，休息一会就可以了。”

　　陈斯屿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喊他，他将她包裹好，一只手揽着肩，簇拥着她进了屋，又朝后看了看妹妹乔乔，凶了凶她。

　　“之后再收拾你。”

　　陈斯屿将金春送进了屋内，他打开了室内空调，调高了温度，又将旁边窗关上，细心地将金春放在床上，为她捏好被子，哄她入睡。

　　金春闭上了眼睛，转过身，背着陈斯屿，眼角不知何时有泪落下，她心里好像在下雨，一切都阴沉沉的。

　　陈斯屿没走，仍旧坐在床边，他感觉到金春的失魂落魄，很久，他开口问：“很难吗？”

　　“嗯？”

　　“与齐奥的分手。”

　　陈斯屿误解了两人的关系，他没想过她会这样难受。

　　“我们只是朋友。”

　　陈斯屿摊开手，琢磨着金春口中的普通朋友，他平静下来。

　　“嗯，好，我不会勉强你，在你真的愿意之前，你有离开的权力。”

　　金春翻了个身，看着坐在床前背对着她的陈斯屿，小声说道：“谁说我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