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酿酒录》锦窈

77、麻痹

　　不知不觉便到六月中旬，火伞高张，蝉声四起。

　　宫内的议事大殿内却是死寂。

　　圣上随手挥出一封密信，纸张泛黄，其中字迹已然有些褪色，但还是依稀能看出上面笔锋的凌厉走势。

　　姜檐看着被扔在他脚边的信，并没有即刻去捡起来。

　　彼时二王之乱结束时，姜檐命心腹烧掉了所有与其中之人相关的信件，只有一封，外头是完好无损，可里面却是白纸一张。

　　心腹怕牵出事端告知于他，但那时大势已定，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年，竟然出现在这里。

　　而眼前这封，姜檐犹记得是从谢姊衣那里要过来的信。

　　“朕听说，绝酿坊牌匾的字，是你亲自题得。”

　　圣上赐给谢姊衣的酒坊已然建好，比预想中得快了不少时间，而姜檐也在昨日如约为她的酒坊题字。

　　信上和绝酿坊的题字，字迹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姜檐弯腰拾起脚边的信，拆开阅览，良久，他开口。

　　“圣上当初，本无分毫胜算，如果不是我……”

　　圣上知晓姜檐接下来要说什么：“如果不是你，朕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所以，不是如此，你以为你现下还有解释的机会么？”

　　姜檐淡然自若：“不过是成事必要的手段而已。”

　　“姜公子真是好手段，好城府，枉费朕将你当做知己，到头来却是你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圣上怒极拍案而起，桌案应声裂成了两半。

　　殿内的宫人们跪了一片，圣上自登基以来，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原来先皇早就有意将皇位直接传于当初的十四皇子，是姜檐在姜府还未败落时利用姜大人的名义为先皇写了一封折子，而姜大人的字迹便是姜檐所模仿，那时姜大人虽已经不受先皇信任，但事关皇子，圣上依旧听了折子上的谏言，延后传位，所谓的二王之乱，不过是姜檐在背后推波助澜。

　　事已至此，姜檐也不想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谁又知道，就算没有姜檐设局，时态又会好的了多少。

　　“圣上，是为此事气恼么？”

　　圣上嗤笑：“朕不至于为此事计较，只是你如此瞒着朕行事将朕算计其中，可知后果？”

　　帝王，可容不得别人算计。

　　姜檐淡声道：“如果圣上想降罪于我，我甘愿受罚。”

　　“你的罪，可不止于此。”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私下动作频发，在全国各地安排暗线，范围之广令朕不得不怀疑你是否别有居心！”

　　“姜檐，如今天下一统，你却在暗中培养私兵，到底想干什么？”

　　古往今来，未有野心勃勃之人，才会私下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姜檐神色寡淡，明明现下的情况对他很不利，但愣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惶然。

　　“圣上的言下之意，是在怀疑我想造反？”

　　圣上的疑心从来不想用在姜檐的身上，所以，此事需要查证。

　　“来人，将姜檐押往天牢，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他。”

　　姜檐被押走之后，圣上身边跪着的太监总管闻言劝道：“圣上，姜公子一向对您忠心，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圣上道：“但愿只是个误会。”

　　“那，姜公子原本定好三日后娶亲，这样一来，这婚期怕是得往后延一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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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檐并不觉得眼下的情况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圣上只是说不让别人见他而已，而对于这尊大佛，狱卒也并不敢轻怠了去，毕竟之前在他帮圣上的过程中，那些雷霆手段的震慑力尚有余威。

　　湿冷的狱中，血腥气伴着潮湿的气味足以让任何人倍感不适。

　　姜檐喝着狱卒带来的上好茶水，衣着干净，神色淡然，完全不像是进来吃牢饭的人。

　　一抹若有似无得柔香袭来，这味道不属于狱中。

　　姜檐抬眼，面带笑容的少女提着一个食盒站在上着锁的门口处。

　　“姜檐，我来看你了。”

　　姜檐放下茶杯，起身走过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圣上下过命令，不让任何人见他。

　　谢姊衣瞧了一眼身后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的狱卒，她今日研究出了一种能暂时麻痹人痛觉的药，副作用就是用了这种药的人会晕倒，刚好用这些狱卒来试试她的新药。

　　“我用药将他们弄晕了，你这处是守卫最少的一处。”

　　或许圣上只是气姜檐为何骗他，就算姜檐将计划全盘托出，他也会配合姜檐，只是姜檐这个人，不喜欢将接过押在别人手里，这种性子自然会使得亲近他的人积攒些怨怼。

　　“这里关押的人都穷凶极恶，姑娘家，最好莫要踏足，免得沾染了晦气。”

　　谢姊衣惊诧，他应当已经知道这番的牢狱之灾是拜她所赐，现下竟然还有心情来关心她会不会沾染晦气。

　　“你阿娘今日下午找到我，说你从早间进宫后便再也没有回来，问我谢兰知不知道你的下落。”

　　姜檐抬臂，手从牢柱的缝中穿过抚上少女的脸颊摩挲，他擅长算计人心，圣上此番只打雷不下雨，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他现下只关心的是，谢姊衣的心思。

　　“信，是你设计让圣上看到的罢？”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少女偏头打量着姜檐所住的这间牢房，笑意盈盈：“看来圣上不久就要放你出去了，我从外一路进来，你这间算是最舒服的牢房了。”

　　她也看出来了，圣上不会真的降罪于姜檐，只是想弄清楚姜檐私下里设立暗桩，到底想干什么。

　　姜檐捏住少女的下巴，将她的头掰正，让她的目光只能看着自己：“暗线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姊衣微启樱唇：“你新培养出来的手下，不怎么专业啊，眼珠子都快盯到我身上来了，我能不发现么？”

　　虽说这些暗线是姜檐新培养出来的势力，但派到谢姊衣身边盯着她的人，也是事先经过严格的选拔与训练，不可能会轻易被谢姊衣发现。

　　姜檐轻笑，“看来，是有人在暗处助你。”

　　“不过三日后便是我们的婚期，你以为你设计将我关进牢里，这亲便成不了了么？”

　　谢姊衣笑意凝住，没错，姜檐的事情是她捅给圣上的，让姜檐为她的牌匾题字，也是为了让圣上对那封信有个对比，果然，事情如同她所料一般，姜檐会被圣上责罚，只是没想到关进牢里之后便没了下文，若是被姜檐想法子出来，这婚还是要成。

　　所以……

　　谢姊衣凝住的笑意重新绽开，“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少女拿出方才对付狱卒的麻痹之药，姜檐自然看到了。

　　他笑得温润：“衣衣是想拿这药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