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山楂水

20、第 20 章

　　忽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姜屹的事，而且还是跟她有关，叶知言感觉到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脸也烫热起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姜屹是这么评价她的。

　　徐思默撑着下巴，看见叶知言的脸竟然红了起来，戏谑道：“知言，那个保温杯是我陪你一起去买的吧？”

　　“应该是吧。”叶知言压制住心中的悸动，尽量心平气和道。

　　因为赵椿跟叶卫安经常吵架，她间接受了影响，模考成绩忽上忽下。

　　一模成绩出来的时候，她只有四百二十五分，而前一年一本录取线文科五百三十分。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椿说道：“先说好了，我没钱给你复读，考不好你就到我们那个厂去做工，每个月工资也有几千，工作稳定，还能有个编制。”

　　“我也不指望你能像别人家的孩子飞黄腾达，女孩子有个高中文凭够了，读那么多书都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赵椿一直在唠叨，叶卫安在叹气，而她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那顿晚饭吃得极其压抑，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跟赵椿做同事。

　　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她每天学习到凌晨一两点，但成绩不上反下，背熟的知识，到了考场上，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二模的成绩出来后，只有四百分，比一模少了整整二十五分。

　　极大的挫败感，让她终于控制不住早已濒临崩溃的心，她每天晚上复习完后，做得最多的就是在被子里哭。

　　失眠、焦虑，唾弃自己为什么那么笨。

　　五一的时候，姜屹从学校回家，邀请她去他家里做客。

　　她以为他会按照往常一样问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问她的成绩，然后给她一些建议和辅导。

　　但是到他家后，他却叫她一起去超市买菜，给他爸妈准备午饭。

　　那天太阳很大，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两个人沿着小区的树荫走，徐徐微风，树叶晃动，光斑照在两人身上，燥热而又舒适。

　　因为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她只顾埋头走路。

　　“言言，你似乎有些心烦。”他的声音很软很柔。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她却鼻子发酸。

　　她这个样子，只会被赵椿认为是因为她孤僻沉默导致她又不开口说话了，赵椿从来不会认为是她受环境影响所以才会变得沉默寡言。而姜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出她的异常。

　　可能是看见她眼眶红了，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凉亭那里坐坐？”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叫她一起去买菜了，他爸妈在家，他不好当着他爸妈的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以一起出门买菜的理由叫她到凉亭这里谈谈。

　　这个时候大家都带着孩子去了小区的游乐场玩，不用带孩子的去了小区的篮球场那边跳广场舞了，凉亭附近没有人，他们面对面坐着。

　　他穿着深蓝的POLO衫，坐姿笔直，眼神端正大方，认真地注视着她。

　　别人穿POLO衫会显油腻显老，在他优异的身材与脸型下，POLO衫反而锦上添花，给他温润的气质添了贵气。

　　她忽然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传递给他，怕自己躲闪的眼神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她只好低下头，装作没事的语气说道：“哥哥，高考准备到了，我就是有点紧张，没什么事。”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口是心非，他温和地说道：“言言，我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说的。”

　　那条紧绷的线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突然断了，多日来的委屈难受像决了堤的洪水，全都往外倾泄。

　　她吸了吸鼻子：“我妈妈说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她就让我去厂里上班。”

　　他点了点头，温和地问：“去我们爸妈那个公司下的厂吗？”

　　“嗯。我一模二模考得很差。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我就是学不好，我不想去那里上班，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睡觉了，我连做梦的时候都在背书，有时候梦到我高考分数只有三百分，我吓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哥哥，我不想去那个厂上班，我不想跟我妈妈做同事。我妈妈说我是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可是我还是很想读书。”

　　她毫不保留地向他发泄，他温柔地看着她，用指腹帮她擦眼角的眼泪，认真地倾听她说的一切。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他抓起她的手，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张银行卡，放到她掌心，温声道，“学校和社会不是澡堂子，不是只有男人才能进出的。如果你考得不好，哥哥出钱给你复读。这张银行卡你拿着，里面的钱足够你两年的开销，等你以后有了工作，再把钱还给我。”

　　那天，他没有提起关于高考的任何事。他带着她去超市买菜，给她说他曾经遇到过的有趣的事，还有他跟他妈去菜市场买菜，然后他不小心踩了水坑，脸上全是污水，最后变成花猫这种倒霉的事。

　　他爸妈则在一旁附和他，晚餐的时候，他们还带她一起去了饭店吃饭。

　　吃饱饭后，他又订了电影票跟她看了一场电影。

　　高考分数下来的时候，她过了一本线，如愿上了想读的大学。

　　她知道自己能考上满意的大学，一是姜屹从初中开始就帮她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二是他那一番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为了感谢姜屹，她把自己存下来的零花钱全都拿了出来。

　　其实她的零花钱很少，总共存了几百块。

　　那个时候她想送他一件每天都不离手的礼物，她上网搜了很多帖子，大多都说送手表、钱包，或者他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姜屹有手表，而且似乎还很贵，她这几百块钱买的手表，送出去怕别人笑话。

　　他也很少用钱包，他说过不怎么喜欢用钱包。

　　她很惭愧，她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为了送他礼物，她愁了好多天。

　　后来她听见他说他缺个喝水的保温杯，她就去商场买了个几百块的保温杯送给他。

　　保温杯送出去后，她没想过他竟然会保温杯不离手，连去别的学校上课也带在身边。

　　一晃就过去了那么多年。

　　吃饱饭后，她跟徐思默、陈礼道了别，这才牵着姜屹的手乘地铁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帮姜屹洗完澡，她才拿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浴室，等她洗完澡进房间时，却见姜屹不像往常似的拿着书本靠坐在床头那里，而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啦？”她爬到他旁边。见她上来后，他眼睛从天花板转移到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很是认真地对她说道，“妹妹，你出差之前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叶知言拉他坐了起来，与他面对面坐着。

　　他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又藏着柔和，下颌线精致完美，唇部饱满性感，鼻梁高挺，眉眼如画，眼神清亮有神，整个人干净、正气。

　　“你在托养中心的表现很好，能自己赚钱了，是个大人了。”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我之前说了等你变成大人了，你就能跟我谈恋爱了。”

　　姜屹咧着嘴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立即抱着她的手，“我们谈恋爱了，是不是可以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了？我可以每天晚上都抱你睡觉了，我还...”说到这里，他耳朵跟脸红了起来，“我，我，我...”后面的话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叶知言看他突然像个纯情的小男孩，明白他后面说的是不是可以亲她了，说道：“嗯，不过要经过我同意才行。”

　　姜屹喜得在床上一蹦三尺高，似乎是觉得不够，然后一把抱住她在床上转圈。

　　他这种危险的行为把叶知言吓了一跳，慌乱中她忙搂住他的脖子，叫道：“好啦，好啦，快先放我下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姜屹大概是听出了她是故意吓唬他她要生气了，抱着她在床上又连转了好几圈才把她轻放到床上。

　　“妹妹，我真的好开心。”他的气息有些喘，拉着她的手不放，“我真的好开心，我想喝饮料，我们喝饮料庆祝吧。”

　　她搂住他的脖子往下拽，两人的脸慢慢靠近，气息相互纠缠，她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烫红的脸，在她的鼻子触碰他的鼻子时，她笑道：“饮料没有这个甜。”

　　就在姜屹愣怔中，她脸微微倾斜，错开他的鼻子，吻了上去。

　　虽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是这是他变傻后的第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嘴唇发了麻，这才推开了姜屹，两人平躺着，手拉着手喘气。

　　“妹妹...”他抓住她的手往他胸口放，声音有些闷，听起来很难受，“我胸口跳得很快...”

　　他胸腔不住地起伏，叶知言能感觉到他心跳的急速与强有力，知道他现在不懂男女之事，很多事情不得章法，但是这种事情也急不了，只能以后她抽个空好好教他。

　　她对他笑了笑，微侧着身体看他，朝他伸出魔爪，露出邪恶的表情，嘿嘿笑道，“那我来帮你按摩按摩...”

　　“不要，妹妹，我求你饶我一命...”姜屹抓住她的手，“不要...妹妹...不要...求你饶了我...”

　　两人不知不觉又玩闹在一起。

　　夜如浓墨化开，床上的人渐渐睡了下去。

　　叶知言起床给姜屹准备今天的饭菜时，姜屹拉着她的手蹭了好一会，也跟着她起了床，想要跟她一起去煮饭，然后让她送他去托养中心拧螺丝赚钱。

　　她工作日早起煮饭时，都是让姜屹睡到自然醒再起来吃早餐，姜屹也一直照她的话来做。

　　今天他要跟她一起起来煮饭，叶知言以为是昨晚上他们关系上有了变化，所以姜屹想要黏着她。

　　她笑道：“不用的，你睡到不困了再起床，好吗？”

　　“我不困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似是怕她不信，又重复说道，“妹妹，我真的不困了，我今天要去托养中心，妹妹晚上记得要来接我啊。”

　　昨晚上两人玩闹到十二点多才睡下，看到他努力睁开眼皮，眼角还留着打哈欠流下的生理眼泪，那副强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不困的样子。

　　“今天我要去上班，没有时间送你去托养中心，所以呢，今天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等我下班，晚上煮饭给我吃，好吗？”她边说着，便帮他戴上电话手表。

　　他很认真地说：“可是我不去托养中心，我就没有办法赚钱给妹妹了啊。到时候妹妹你又要出差，我不喜欢妹妹出差。”

　　叶知言眼中划过异样，朝他扯出了个微笑，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呢，我下班后更喜欢看到你在家里，因为我一回来看见家里的灯亮着，心里就会很开心。”

　　姜屹想了想，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才说道：“我知道了，妹妹，你去上班的时候，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然后煮饭给你吃的。”

　　叶知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乖乖地再睡一会，我去煮饭了。”

　　把今天的饭菜准备好，她便换上衣服匆忙出了门，到公司时恰巧九点钟。

　　昨天回来时大家把去云省做的审计底稿堆在了办公桌上，此时几位同事正在整理。

　　看见她来了后，赵一可抱怨道：“唉，小叶，今晚上估计得加班到晚上一两点了。”

　　叶知言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说道：“昨晚上去玩了吗？”

　　赵一可用上坟一样的表情说道：“唉，别说了，回到家后，随便吃了两口，洗完澡上床睡到了今早上，然后就直接上班来了。”

　　杜思予从另外的格间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堆文件，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她脸色不大好：“小赵，你来事务所一年了吧？”

　　赵一可疑惑，不知道杜思予大清早地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应道：“是啊，杜姐。”

　　杜思予扔了文件到赵一可桌上：“你看看你做的表，能让人看懂吗？”

　　赵一可之前都是跟着别的项目经理做项目，这次是第一次跟杜思予。以前的项目经理也没有说她表格做得乱，心里有些不服，小声辩解：“杜姐，表格上的数据我都写得清清楚楚，也没错，大家都是这么写的啊。”

　　杜思予也不跟她解释，说道：“你看看小叶做的表，再看看你做的表。数字从哪里来，减出了差异也不说明一下，除了你自己看得懂，谁能看懂？”

　　叶知言原本正在汇总自己手头的数字，听见杜思予突然提到她，瞥了一眼赵一可，看见她一脸的不服，接着赵一可便对她说道：“小叶，你让我看看你的表。”

　　对于杜思予当众批评一个又夸一个的事，叶知言真怕被当成靶子。她把她的电脑屏幕对着赵一可的方向转，说道：“嗯，看吧。”

　　赵一可翻开叶知言的表格，发现叶知言的表格都是从最原始的数据出发，逐行逐列列明她的调整过程和思路，逻辑十分清晰，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跟叶知言的这么一对比，再看看她自己的，确实像杜思予说的，乱，明细表跟汇总表不一样又没有调整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