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海伦妮

1、临世缘

　　一个边陲的小镇，隆冬的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把过年的气氛衬托地愈加浓厚，在乡村人们都在过年前几天，把过年所需的年货准备齐全：地瓜、大白萝卜、青菜莲藕、鞭炮及大红对联等，有孩子家境又好些的也会为孩子添置一身新衣。

　　九十年代初乡村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普遍很低，吃白面馒头还是很奢侈的事情。杨海良在一家中学教书，每个月领些薪资以补给家用。家中老母亲已经七旬有余，但身体还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这也缘于杨母规律的作息习惯和健康的饮食习惯，天一挨黑就睡下，早晨公鸡一打鸣就起床忙活，为家里做饭，喂家里鸡鸭鹅家禽及牛羊猪等家畜。

　　过年为了改善下伙食，杨海良便在集市上买了一袋小麦，做白面馒头，普遍贫穷的状况下，市场上也是鱼目混杂地参假，一袋小麦买回来，杨母用筛子筛出来有五斤土，都是这种状况，杨母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昧良心的卖粮人！”

　　大年三十大清早，家家户户都忙碌着贴对联，放鞭炮，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象征着日子红红火火。杨海良在中学教书，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过年春联都是自己写的，过年喜庆日子他也会帮邻里写一些对联，他提前一天已经把自家的春联写好了。除夕一早杨母将小麦面粉熬制的浆糊熬好，杨海良便把写就的一张张一条条大红春联贴好。大宅院门对联寓意新年新天新气象，春风春色春满园，上联：“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下联：“福临小院四季常安”，横批：“欢度春节”。杨母年仅七旬，为祝愿杨母身体健康，长寿平安，主房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横批：四季长安。杨海良夫妻为迎来孩子出生，居住的配房也相应贴上一副别致的迎子对联，上联“玉帝乘龙临凡世”，下联“观音驾云送子来，横批“子女双全”。过年在写春联上，杨海良的才气尽显无遗，这也让妻子任雪芹倍感仰慕和自豪。

　　杨海良家里主房是过世的父亲留下来的，在杨海良成婚的时候就在大瓦房旁边盖了一个配房。宽敞漂亮的青砖土瓦房，大青砖做房基下缘，碎麦杆调的泥砌成墙体，屋顶上一排排整齐的小青瓦，在屋檐处还布置着一排印有漂亮花纹的装饰小青瓦，在当时仍然是很气派的青瓦房。杨海良是杨母七个子女中排行最小，家里学历最高，出于孝顺母亲，他和妻子任雪芹成婚的时候，就住在小配房里，把大房子让给杨母住，任雪芹也没有任何怨言，这里也是临时居所，平时也都住在镇上中学里。杨海良的妻子任雪芹已经怀有七个月身孕，家里人都在忙碌，任雪芹也停不下来，也帮着忙碌了半天。

　　年三十中午邻里关系好都会给杨母送一些过年饭菜，任雪芹也会陪杨母一起做一些好吃的菜，让杨海良顺便带一些自家做的菜包，甜包送给邻里年长的。

　　邻里红梅嫂子刚进来大门口就大声嚷着：“大娘在家累吧？”

　　杨母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嗯，在呢在呢，这是他红梅嫂子过来了，你看，还送个啥？”杨母习惯性地客套一下。

　　红梅嫂子赶紧回：“你……你，一年一个时候的，咋能不送个礼！”

　　杨母笑呵呵乐盈盈地将红梅引进厨房。红梅见挺着大肚子的雪芹在厨房忙活，心疼似地说：“哟哟，弟妹都这么大肚子了，还怎么能在厨房忙活。”红梅说话也比较直接。

　　红梅这么一说，雪芹顿时羞红了脸：“嫂子，没事，娘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红梅面向杨母：“大娘，你家海良这会哪去了类？”

　　还没等杨母回答，杨海良拿着已经送过菜的托盘走进来。“哪股风把梅嫂子吹来了？”杨海良和红梅嫂子打趣地说。

　　“你媳妇这么忙，你不心疼的慌？”红梅嫂子埋怨的语气跟杨海良说。

　　杨海良有些难为情：“媳妇，累了吧，要不就歇歇吧！”

　　任雪芹望着老公，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摇摇头：“么事，还不累！”

　　下午一起包饺子的时候，杨母见儿媳雪芹脸色渐显疲惫，便劝说儿媳回房休息：“雪芹呀，你帮我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吧？”

　　雪芹满脸笑容地对杨母说：“娘，我不累，还有一些我还是帮着忙完吧。”
　　杨母执意不过儿媳，只好低头继续揉面擀皮。

　　虽然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已经被老公杨海良清理了，白天积雪融化从屋檐上滴下的积水，在黄昏的时候又结了冰，所以门口屋檐下一般比较滑。

　　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下饺子的鞭炮声已经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杨海良也已经被两个哥哥邀去给家族陵园里祭祖了。厨房的事务都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就等杨海良回来下饺子，燃放鞭炮了。

　　杨母：“雪芹呀，你怀有身孕，这会不忙了，你回房休息一下吧!”

　　雪芹看母亲一再劝说，实在难为情，便起身离开厨房去卧房休闲。不想走到门口，踩到了滑冰，一脚跌倒在地上。血从任雪芹的下部慢慢流出来，雪芹忍着痛没有叫出来，就这样她要面临着临产困境。

　　杨母顿时慌了手脚，她边扶儿媳边惊恐的问：“雪芹呀，你没事吧。”

　　见到流血，她感觉不妙，儿媳务必要就近送进医疗助产室，此时儿子杨学良祭祖还没有回来，凭缚鸡之力，杨母一人不能拖起儿媳，她捉急万分，她惊恐的大叫起来：“快来人呐，救救我们雪芹……救救我们雪芹。”

　　邻居听到杨母的求救声，便纷纷赶过去。并有人准备了村里为数不多的拖拉机中的一辆，后面拉上一个农活用的双轮木车，众人将待产的雪芹抬上了垫了被褥的双轮木车上，正准备启动拖拉机去乡里的卫生室，这时候杨海良和他的两个哥哥正好赶回来。

　　杨海良看到这一切，情绪有些失控，他拦住载着任雪芹的木车大声地问：“这是咋回事？雪芹怎么了？”

　　还算清醒的任雪芹声音微弱地回应老公：“不用担心，我可能是快要生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杨海良流下来痛悔的泪，痛悔自己没在雪芹身边，照顾好她。

　　当时镇下面分乡，一个乡几个村，村里都是小诊所，乡里有个还算大的卫生院，内科、外科、妇产科、药房等都还算齐全。杨海良和他二哥以及另两位村里的人，一起跟着车去了乡里的卫生室。道路都是泥土路，白天化的积雪，那会又结了冰，一路颠颠簸簸到了卫生院。车一到，任雪芹就被紧急送到了助产室，杨海良在外面着急地等待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诉杨海良情况不容乐观，问他： “你爱人大出血，情况危急，您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杨海良想都没有想，斩钉截铁地说：“保大人。”杨海良有被抽空的动容，让他怎么也不能平复紧张的情绪。

　　大夫安慰杨海良：“您不要激动，我们会尽力确保大人和孩子都平安。”
　　大夫返回手术室，杨海良更是如坐针垫，抱着头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会同来的邻居和他二哥已经返回家里过年，整个卫生院只有杨海良和为数不多的值班大夫和护士。

　　天色渐渐朦胧下来，卫生院周围住户的鞭炮依然急切而紧凑地燃放着，鞭炮声声辞旧岁，送走了过去一年的困苦和烦恼，欢欢闹闹喜迎新春，期盼新一年的“五谷丰登”。然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进杨海良的耳朵里，让他更加的急躁和不安。

　　这样在手术室外煎熬了有一个多时辰，一声微弱的婴孩啼哭声，打破了渐渐沉静的卫生院，在没有月光照耀的除夕之夜，这会夜空中的星星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都更欢快地眨着眼睛，星光闪烁。

　　听到哭声，杨海良喜出望外地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生了。”

　　然而让他更加不安心的是妻子任雪芹的生命安危，他心急如焚地等待助产大夫走出助产室。空气都凝滞在空中，憋的杨海良不敢呼吸。

　　助产大夫不急不慢地走出助产室，平和地跟杨海良说：“恭喜您，喜得千金。”

　　还没等大夫汇报完，杨海良便迫不及待地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大夫面带微笑：“母子平安。”杨海良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孩子是早产，你爱人又出血过多，身体状况都欠佳，需要特别的护理，所以您爱人和孩子都需要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大夫语重心长地嘱咐杨海良。

　　杨海良很感激地点点头，忙着说：“我就去办所有的住院手续。”

　　杨海良父亲在他未成婚前一年去世了，杨母支撑着整个家，哥哥姐姐们的小家庭繁琐琐事，在整个大家庭里杨母大事小事都要操心，杨母备受子女孝顺的敬重，孝顺的杨海良夫妇将女儿取姓名的权利交给了杨母。杨母期望孙女能灵巧，杨母为孙女取了“杨巧灵”的名字，平时称呼灵儿。

　　在除夕之夜，一个新生命诞生了，给这个小家庭添喜又添忧。在大年三十，其他家庭都在吃团圆饭，带给这个温馨的小家庭几多不安和烦恼。七个月早产的灵儿，体重不足五斤，身体和大脑还没有在母腹里发育完全，就不安分地来到这个新奇的世界，她出生时透过头皮可以看到正在发育中的大脑，这样的情形着实吓坏了一家子人。外人对孩子的成活都不抱有希望，不过任雪芹还是没有放弃，孩子在监护室里度过了危险期，后面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极其羸弱的灵儿，渐渐红润硬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