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走》月上玲珑

26、悲惨世界

　　有句话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用来形容我离家出走后的处境恐怕是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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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说有笑的，后来就都省着力气赶路了。我由于心情紧张，早饭也没吃几口，接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大半天的，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我走啊走啊，这路山重水复的总也没个尽头；我盼啊盼啊，这队伍就像是赶死似的也没个停下来的意思……
　　张大娘开始还挺照顾我，见我走不动了就搀着我一起走，我也挺感激她。可是走到后来变成我搀着她了，我立刻警觉到：莫非她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这么一想就随即把她刚才的好处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张大娘你假意搀我借机反搀，那就别怪我顺水推舟给你来个反反搀！心动不如行动，我心一动转眼就行动，一个乾坤大逆转，又像条死鱼似的挂在了张大娘身上。张大娘的奸计被无情揭穿，让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阵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终于，在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时，我们的送嫁队伍总算是大发慈悲，决定让我喘口气了。看看天色，差不多都酉时了，眼下已是深秋，天一暗下来我不禁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队伍在苏阳驿站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出了京城了。本以为一天的奔波劳累，接下来就算是没有好酒好菜高床暖枕，至少也有个温饱吧，没想到等级分化严重到这种地步！公主的随行人员和那些个官阶高的剥削阶级都住进了驿站，剩下的侍卫则使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这倒也是应该的，当兵的不看门那还要当兵的干什么！可是我们后勤部门为什么这么惨啊，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不算，居然连间柴房都没有，还得餐风露宿！看来处于被剥削地位的劳动人民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于是，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就在我不停地谩骂声中度过了。

　　第二天，我接受了身为后勤人员的悲惨现实，恢复平静之后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被城隍二人组发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三天，我再一次为后勤人员的不公待遇忿忿不平，离家的喜悦被愤怒所代替。
　　第四天，我开始抱怨老天瞎了眼，凭什么那些大男人又是轿子又是马车的，而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大包小包搞得跟逃难似的？凭什么？凭什么！
　　第五天，我被命运无情地戏弄了……
　　第六天，我认命了……
　　第七天，我不服命运的折磨，决定奋起反抗……
　　第八天，我反抗未果，再次向命运低头……
　　第九天，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混在队伍里这么久，跟城隍二人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他们就是没认出我来？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起眼，有如沧海一粟就这么湮没在茫茫后勤人海之中了？
　　第十天，我觉得还是应该另寻出路，既然城隍二人组不来找我大不了我豁出去找他们？
　　第十一天，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死也不向恶势力低头，既然离家就要离得彻底！
　　第十二天，残酷的命运周而复始，开始了又一轮新的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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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天，我被无情的命运一再打击唾弃，惊觉原来我才是那个一去不复还的美人，每天天人交战却仍坚持不改初衷，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高尚品格感到由衷地敬佩。路越走越荒芜，为了保险起见，我痛下决心跟着队伍继续接受命运的摧残。但命运觉得光是摧残我太无趣，偶尔也要加点调料，生活才够滋味。于是，那天命运的心情似乎不错，就跟我开了个它自以为是的玩笑。
　　我本来就弱柳扶风似的身子在连日的风吹日晒和人妖太监总管的双重折磨下真的变成了身无四两肉干瘪四季豆。但瘦固然是瘦了，美貌依旧，于是乎便引起了那个长得跟猪笼草似的死太监的妒忌。猪笼草一有机会就借机找茬，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找茬，整天挑三拣四的不说，还老让我做额外工。要说按我本来的脾气是决没他好果子吃的，奈何我现在人微言轻，为了离家大计不得不忍辱偷生。韩信当年还受跨下之辱呢，孙武还受膑刑了呢，但凡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历经磨难，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了！但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不是我这个人成不了大事，而是要怪猪笼草那厮实在欺人太甚。我这个本来就有恩未必报但有仇必定报的侠女一时没禁受住考验，一个忍不住就快意恩仇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我们露宿在郊外。我又是刷锅又是洗碗的，好不容易完事了正想回去睡觉，猪笼草来了，“如花，过来，给军爷们唱个小曲解解闷。”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同不同意，直接调转头走人。靠，真当你姑奶奶我是卖唱的啊！我生气了！我的确生气了，但气归气，还是乖乖地跟在猪笼草后头，不断地诅咒他阴阳人烂屁股以泄我心头之愤。都怪我平时有事没事老爱在那儿随便哼哼，没想就被猪笼草给注意上了，大意了。要知道当年徐怀钰在阳台晒衣服的时候唱了首歌结果就被星探发掘给捧红了，就我这天籁之音怎么也该吸取前车之鉴隐藏实力啊，实在是大意了。

　　只几步路，就到了篝火旁，杂七杂八地围坐着不少将士。我这人见不了大场面，一见眼前这一个个都跟狼似的盯着我立马由内到外地发虚。猪笼草显然是故意把我拉来看笑话的，见着我现在的反应更是心满意足，大声地在那儿当起了我的代言人，“各位军爷有什么想听的尽管说，包各位满意！”
　　敢情猪笼草光是当个太监还觉得不够寒碜，这会儿又想当老鸨了。当然了，他想转行我是没什么意见，可关键是我并不是十项全能的花魁啊！我也就能在那儿自娱自乐，吹拉弹唱只要一动真格的我立马玩完儿，更何况这里的歌我还真是一首不会。虽然我丢脸丢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了，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还是非常刺激的，我没胆尝试。既然猪笼草先跟我过不去，那我也只有跟他过不去了。呸，说“他”还真是抬举猪笼草了，其实“他”也就是半个“他”。

　　我决定捍卫主权，先发制人，不能任由猪笼草欺负，“各位军爷一路风尘劳碌，民女斗胆，先给各位讲个笑话，乐和乐和。”
　　四下一扫，见没什么人反对，我朝着猪笼草福了福身子， “曹总管，那民女就失礼了。”见猪笼草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清了清嗓子，接下去说，“话说从前有一个太监……”然后打住了，就这么笑眯眯的站着。
　　众人见我停住不说了，不由期待地盯着我看。看吧看吧，我就是不说。终于有个小将忍不住了，“那下面呢？”
　　“下面？”我莞尔一笑，“下面没了啊！”说罢一脸的无辜。
　　大家先是楞住，接着那些先反应过来的就开始偷笑。等猪笼草自己意识到我在取笑他的时候，底下早已经笑成了一片。猪笼草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脸上血气一冲就真成猪笼草了。

　　我正得意呢，身后传来了一句，“你这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怎么，该不会是不会唱歌吧，一个笑话就想糊弄过去了？”如果说程狐狸这只狐狸化成灰我也认识的话，那么他的声音我就是做梦的时候听到也会被吓醒。很好，该出现的还是出现了。我现在的感觉挺复杂，有点被揭穿的沮丧，但同时还有终于被揭穿了的如释重负。
　　程狐狸慢悠悠地踱步走到我面前，身边还跟着小六子，但让人气愤的是他们就跟不认识我似的，自顾自地坐下了。先前我无比郁闷地躲着他们生怕被发现，但现在被他们发现了却漠视更让我郁闷无比。
　　程狐狸打算冷酷到底了，坐下之后瞅都不瞅我一眼，小六子倒是瞅了我好几眼，不过明显不怀好意，“程兄，你看叫她唱什么好呢？”诶，跟着程狐狸久了也有点像狐狸了。
　　程狐狸皱了皱眉头，“听那些个陈词滥调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现场出题赋曲。不过，只怕是……”
　　“不怕！”我这个人属驴的，牵着不走打了倒退，但只要你一激我绝对跟你急。程狐狸点了我的死穴，我一冲动又着了他的道，但话说出去了决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有什么题目出来便是！”我大义凛然。
　　一言既出，满场哗然，想是谁也没料到我口气如此之大。没办法，我也不想的，死要面子罢了。
　　程狐狸轻抿了一口酒，刚想开口就被小六子打断了，“就以我为题唱一首吧！”

　　以你为题？那我岂不是要唱二百五之歌，或者干脆来个《两只老虎》，太高深了我还真怕你听不懂。我的脑子就跟CPU似的急速运转搜索，末了，终于找到一首勉强算是应题的。
　　我瞥了城隍二人组一眼，一个没什么表情，另一个什么表情没有。不管了，开唱：
　　猪
　　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
　　你有着黑漆漆的眼
　　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猪
　　你的耳朵是那么大
　　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猪
　　你的尾巴是卷又卷
　　原来跑跑跳跳
　　还离不开它
　　哦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
　　从不打架
　　猪
　　你的肚子是那么鼓
　　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
　　猪
　　你的皮肤是那么白
　　上辈子一定投在了
　　富贵人家
　　哦
　　传说你的祖先有八钉耙
　　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
　　见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会脸红
　　不会害怕
　　哦 la……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
　　从不打架
　　哦
　　传说你的祖先有八钉耙
　　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
　　见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会脸红
　　不会害怕
　　你很想她
　　我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临时又给编了一段舞，对着小六子一阵比画。一曲唱罢，满场寂静，估计是吓傻了。我将目光转向了城隍二人组，无波无澜，“不知道小女唱的是否合乎心意？”既然你们装做不认识我，那我也只有奉陪到底了，总不能拿我的热屁股去贴你们的冷脸啊！
　　程狐狸久久不置一词，半晌之后缓缓道：“夜深了，大家下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片刻之后，篝火旁只剩下了我们三人。我气不打一处来，欠了欠身子，“民女告退！”说完拔脚就走。
　　刚走出两步，一只手臂横过来一把拉住了我，“怎么？生气了？”程狐狸懒懒道。
　　“哪敢啊！”我回过头，挣脱了程狐狸的手，咬牙切齿，“左相大人！”
　　“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就想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多久，整天打我们眼皮子底下过还装着不认识……”小六子插嘴。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从头到尾就我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在那里演戏，我又羞又气，“所以你们就一直看我的笑话！所以你们就装着不认识我！所以你们就隔岸观火任凭别人欺负我！所以你们就……”我口不择言。
　　我骂着骂着，越骂越委屈，不明白自己这一路上吃苦受累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哭难以诉衷肠，一阵心酸，干脆蹲在地上埋头一门心思地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哭不下去了，不过绝对没有不好意思，偷偷抬起头，发现城隍二人组不知什么时候也陪着我蹲了下来，两脸的无措。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哭啊？！
　　“诶～～是你先装着不认识我们的。我们只是配合你嘛，怕拆穿了你不高兴嘛。”小六子见我瞪他嘟起了嘴。
　　“这么说你们还是好心啦？！”我横眉冷对，“既然要拆穿为什么不早点拆穿，害我整天苦哈哈地扫地洗碗，你们看着很高兴是不是？！”
　　“诶，其实是我和表哥打赌，我说你能坚持五天不来找我们，他说你能……”小六子揭出了事实真相。
　　“啊哼，咳，咳……”程狐狸极力掩饰。
　　“结果呢？”我暗自运功于手掌。
　　“结果我们两个都输了啊！没想到……”程狐狸阻止不及，小六子祸从口出。
　　“劈啪”两声巨响，“劈”一声“啪”一声，我狠狠教训了城隍二人组，拔腿开溜。